老求

李福成

老求
李福成
       那天，老求在采煤面工作时，出乎意料地被片帮煤块砸伤左膝， 就去市人民医院做磁共振检查，检查诊断：左膝关节髌骨关节软骨小部分损伤。医生问老求，你哪里还疼？老求说，左胯骨也有点疼。医生就给开了做两胯骨磁共振的单子，做毕诊断：符合双侧股骨头无菌性坏死表现。老求头听了，如五雷轰顶般的吓昏过去。
       住院打了半月吊针，医生对老求说，你的病有两种治疗方案：一是做手术换双骨头，成功率百分之八十以上，行走十年以后，还得做手术再换双骨头，但每次手术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二是回家卧床半年保守治疗，然后来医院拍片看已塌骨架是否自然生长新骨复原，成功率千分之一，目前还没一例靠卧床能自然生长新骨复原的，若未生长新骨复原，那么还得来医院做手术。
       老求问，大夫，我怎么会得双骨头坏死病？大夫说，你吸烟喝酒不？老求点头；大夫问，你吃过激素药和洗过冷水澡吗？老求又点头。大夫说，凡长期吸烟喝酒或乱服激素药或洗过冷水澡的人，就会得这种病。
       老求两眼流泪到晚上。晚上他躺病床上辗转反侧。他想：我的命运真不佳啊！不该得这种病——我才贷款买了房和车，我才挣存了一万元存折，我才认识了刘米米半年多……假如我做手术换双骨头的话，万一手术失败出现死亡现象，那我死得太屈亏了！若是选择回家卧床半年保守治疗的话，那么我起码不会出现死亡现象；万一双股头重长新骨复原的话，那么我就打算明年五月一日和刘米米结婚。想到这里，老求感到心里宽慰些，不觉苦笑一下，然后把两眼闭上，不大工夫有了鼾声。
       翌晨大夫查房问老求，你选择哪种治疗方案？老求说选择回家卧床保守治疗，你现在就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女儿珊珊站在病床一边，询问大夫两种治疗方案那种方案对父亲治疗最佳，大夫说了模棱两可的话。珊珊也同意爸爸回家保守治疗法，便说，爸爸，你得了这种病像似一条长虫缠在你腿上——苦难甩不掉了；但愿上帝保佑你……那么，爸爸你打算回哪个家卧床保守治疗啊?
          老求往提包里收拾住院时带来的东西，思忖片刻说，唉！我回碧海花园小区——叫刘米米伺候我吧。
你得了这种病，成这样子了还想着刘米米？！你又没与人家结婚，叫人家伺候你……你不要命啦？！——你要是叫刘米米在你买的房里伺候你，我从此不认你这个爹！珊珊说毕，悻悻地往病房门口走去。
       老求40岁那年与妻子马金英离了婚，女儿珊珊和房子判给马金英。马金英心窝气火，一直未再婚，在矿上一家面条馆打工，一心供珊珊大学毕业分在矿上工作。
       老求省吃俭用，攒钱在市里贷款买了一套房，就有人给老求介绍了几个离婚女，老求说不要，老求说要找未婚女。介绍人说，你一个老男人要找未婚女，如同瞎猫碰死耗子一样等着吧。果然等误几年未找成，便去婚介所征婚，结果征到未婚女刘米米。刘米米在市里开公交车，26岁，与47岁的老求见面那天就去新房里看了。刘米米在屋里转一圈，说，等你买了车再说吧。                 
       翌年，老求贷款又买了车……老求住院时，刘米米提礼品来看过一回，知道老求是井下出工伤砸膝盖了，但不知老求——
       老求掏手机给刘米米打电话，说他左膝髌骨关节软骨损伤病，大夫说了可以回家卧床半年保守治疗，打算在碧海花园小区买的房里卧床半年，你能有时间来伺候我吗？刘米米回电话，说她在公交公司一天上半天的班，不是上午就是下午有半天时间，可以去伺候他。
       半小时后，刘米米来到医院病房里，老求就把车钥匙和提包递给刘米米，他自己拄双拐下了楼。刘米米打开车门，老求先把双拐放进车里，然后慢慢钻进车，刘米米启动发车，一溜烟跑了。
       老求住碧海花园小区一楼一单元一号门，不用上下楼倒方便。但是老求脱鞋上床之后，掏出一千元钱放在床头桌上，说，米米，我把钱放到这里，你买东西就拿钱，你买什么菜做什么饭我就吃什么；另外，你晚上下班买一个痰盂回来，我好小便用。刘米米问，你小便不能拄拐去厕所吗？老求说，大夫说了半年之内不能下床行走，一旦下床行走就会双股骨架塌陷——老求慌忙打住话题不说了，赶紧用右手捂嘴。刘米米瞪大了眼，惊奇地问，什么骨架塌陷了？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呀？
       老求拿开手，不禁咬牙垂头，心想：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既然刘米米答应了伺候我，迟早总有一天会知道我得是什么病，倒不如现在就告诉她，看她怎么说。于是老求抬头笑了笑，就一五一十地将病情告诉了刘米米。刘米米说，哦，既然大夫说了叫你卧床半年时间能好，那就卧床不要下地活动；我晚上下班去超市给你买痰盂来，也把饭菜买来。说毕，伸手拿了三百元钱装包里，然后说了一阵子话，就出门上班去了。
晚上九点多钟，刘米米开门进屋。她左手拿着一个白瓷痰盂，右手提着大包小包一嘟噜吃喝东西，直脚走进卧室将痰盂放床头桌下，老求坐起，说，米米，快把痰盂给我，我得解手。刘米米又弯下腰去拿起痰盂递给老求，老求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掏巴子尿起来，边尿边扭头看刘米米掏着大包小包里的东西，问，米米，你给我买的啥好吃的东西呀？刘米米边掏东西边往床头桌上放，说，我下班回来的晚，没时间做饭了就在超市里热的凉的一块买来了，不知你爱吃不？老求尿毕把痰盂放在地板上，抬头说，你买啥东西我都爱吃，你报报名呀？刘觅觅就嫣然一笑，说馋嘴鸭一只，德州扒鸡一个，北京酱猪蹄两个，新疆牛排三斤，山东大枣四斤给你吃了活血的，热包子二斤和红葡萄酒两瓶，是给咱俩一块吃喝的。就这些你喜欢吃吗？老求咧嘴一笑，说，我一个?等吃饭的人，哪有挑剔之说？不过那两瓶红葡萄酒，我不能喝，就赏赐你喝吧！刘米米听了露齿一笑，说，喝酒是活血的，以前咱俩不是喝过这样的酒吗？难道说你——
       老求说自己得了这种病不适喝酒——请劳驾你把痰盂端走倒掉，然后咱俩开饭，我也饿了。刘米米弯腰端起痰盂看，边走边说，哎呦，你看你尿的尿，焦黄，像茶水一样！你也多喝点水……
       第四天晚上九点多钟，老求坐在床上正拿手机看时间，突然手机上发来一封短信，忙打开一看见是刘米米的信：对不起老求哥，因我连续三天没在家睡觉，我母亲今天下午就来公交公司找我来了，逼得我只好把你的病情向我母亲说了，我母亲说我们俩婚姻不合适，还说一定要告你强迫我非法和你同居；若要私了，就往这个账号上打三千元钱，了断你我是非。账号是：182496……
       老求看毕短信，当即抱头大哭起来……
       翌晨老求起床，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定期的一万元存折，并带上身份证，拄拐出屋走到路上来。他租车去了矿上邮电局，付了车费就拄双拐走进邮电局大厅里。他趴在柜台上将存折和身份证递进去，说，请把这张存折一万元钱全取了，往一个账号上汇三千元钱，把剩下的钱给我。服务员叫老求在汇款单上填上姓名账号和汇款数额，老求便填上了刘米米和账号以及三千元，就将汇款单递进去。不一会儿工夫，服务员把七千元和一张汇款凭据单一并递给老求。老求点毕钱装兜里，把汇款凭据单撕碎扔进垃圾篓里，就拄双拐走出门外。
       往东走七八米远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突然，老求迎面碰上珊珊骑车过来。珊珊是从矿市场买菜回家路过这里，她见父亲老求拄双拐靠路边走着，就慌忙下车喊，爸爸，你上矿上来干啥来了？
       老求站住说，珊珊，你怎么没上班去呀？珊珊说，我今天休班，买菜去了；爸爸你——，老求就笑着掏出钱晃了晃，说，我没钱花了，就来矿上邮电局把不到期的七千元钱全取了出来，我正打算租车回海悦小区呢。珊珊问，刘米米伺候你怎么样啊？这七千元钱够你俩半年花的吗？老求说，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就给刘米米如实地打电话说了我的病情，叫她来伺候我。刘米米回电话说，她爸爸妈妈知道了我的病情，不同意这门婚事，也就不能伺候我了。我自己过的这几天，取这钱是打算雇保姆伺候我的。珊珊说，就你那点钱能够雇保姆吗？若雇个老太太伺候不了你，如雇个大闺女人家不会伺候你的，即使愿意伺候你，施一些伎俩，光风言风语就会把你的钱鼓捣了！
       老求把钱重新放回兜里，缄默无言，尴尬地傻站着。
爸爸，我劝你上俺家来吧——你就住我那间屋卧床吧，我伺候你行吗？我给我妈妈打电话说一声。珊珊掏手机就打起电话。
       老求说，只要你妈妈同意叫我去你家，我就去。
珊珊打毕电话，说，我妈妈说了你愿意去俺家就去，她不管。我打算给我妈妈再做思想工作，爸爸，你就放心去俺家吧，行吗？
       老求垂头想：自己现在处境好比病人遇上了华佗，为何不说自己有病叫华佗看呢？想毕便说，行。
下午，老求就卧在珊珊房间那张床上睡着了，一直睡到晚六点多钟才醒来。他打开手机看时间，见有一条短信，是刘米米发来的信：老求哥，你汇的三千元钱，我母亲收到了。我母亲说我和你之间的事就此了结，让我告诉你从此勿与我联系。祝你早日康复！——老求猛地将手机砰地一声摔地上。珊珊和马金英听到声响就从大卧室里走过来，见屋地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
       珊珊拿笤帚扫着碎了的手机，说，爸爸你摔手机——那一定是刘米米……你死了再找对象的心吧！你得了这种病，怎么还不面对现实呢?!我已经跟我妈妈说了你的病情，我妈妈说不打工了，在家伺候你。
       马金英说，我伺候你是为了珊珊能成上一个好婆婆家——我觉得人活着，应该为有一个好的脸面和好的名声活着……珊珊在市里谈了男朋友叫方正大，是个大本生，任建材公司主管技术员职务，没嫌珊珊什么，但方正大的爸爸妈妈却嫌珊珊是离婚家庭，有点不愿意。
       老求慢慢坐起，垂头半天说道，那就等半年后，我腿好了就和你复婚吧。
马金英说，那我和珊珊就等待你和我复婚。
翌日便是中秋节。早晨，马金英从市场买来六斤月饼、两只鸡、四斤猪排和蔬菜提进家里，先把排骨洗了放进锅里炖上。待到吃午饭时，马金英端上热腾腾的一大海碗排骨和两个雪白馒头放在老求床头桌上，笑着说，老求，你多吃点排骨好好补补身子吧。
       老求慢慢坐起，咧嘴笑道，我有两个多月没吃过排骨了。于是拿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吃起来……
翌年农历二月十六日上午，马金英坐在市医院磁共振候室椅上等着老求。老求做毕磁共振慢慢走出来，马金英慌忙递上双拐，老求说不用了，马金英说那得用，大夫还没发话呢。老求就笑着接过双拐柱上。
       一小时后，大夫看毕磁共振片子笑着对老求说，你靠卧床使双骨头坏死病重长新骨复原了，这在市人民医院患者中你是成功的第一例。老求向大夫说了谢谢，就把双拐一扔，和马金英回家了。
       翌晨，老求独自开车去市里买了一部手机，又到婚介所交了婚介费。婚介所的人当即打电话联系，就给老求介绍了一个短婚未育女叫白晓丽，31岁，在市里打工。问老求愿意见吗？老求说愿意见。
       于是约定在红门酒家一个单间里相见了，上了四菜一汤，一瓶酒，两人边吃边聊。
       老求说，我49岁了，比你大18岁，你能愿意我吗？
       白晓丽说，愿意。
       老求说，那么你爸爸妈妈能愿意我吗？
       白晓丽说，我的婚姻我做主，又不是我爸爸妈妈和你结婚，主权在我。
       老求说，好！那么明天上午你能去碧海花园小区看看我的房子好吗？
       白晓丽说，可以。
       喝毕酒，吃罢午饭，老求就独自开车回矿。
       在一个无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老求减速打动方向盘向右转弯时，突然与对面飞速开来的一辆斯太尔车相撞……老求右车门撞瘪车翻，而老求头部当场脑浆迸裂……
   




作者简历：李福成，男，63年生于山东汶上县。中专文化，现邹城市鲍店煤矿工作。自2012年起业余创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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