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显现代文体特征是扬承传统文学的前提

钟炎

（2012年度闪小说获奖作品赏析之《一串念珠》）

凸显现代文体特征是扬承传统文学的前提

文/沈汉炎

小说，尤其闪小说，很多作品的故事、内容都来自传统文学中的历史散文、笔记、传奇、话本、戏曲、神话、寓言、小品、民间故事，以及稗官野史。小说，尤其闪小说之所以能却别于上述的各种传统文学样本，关键是其具备很鲜明的现代文体特征，而作者要使笔下的作品具备鲜明的现代文体特征，关键是作者要在布局和写法上有传承和扬弃。

我们先以《聊斋》为例。“聊斋根植于民间文学的沃土之中，广泛接受了先秦散文、史传文学以及前代小说的影响，尤其直接继承了六朝志怪小说和唐传奇的传统，又加以创新，形成与其进步的思想内容相适应的艺术形式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蒲松龄和他的<聊斋志异>》，人民文学版《聊斋志异选》）《聊斋》之于它所处的那个时代，已经稍稍具备小说文体的，是在扬承传统文学后的创新。

接着我们回到闪小说这个问题上，并以许国江的闪小说《一串念珠》为例子，加以探讨。

许国江的《一串念珠》，我咋一看，感觉很熟悉，如遇故人。端详后，确定有六七分相识。它的题材、故事和风格，乃至思想内涵都很像《聊斋》。此外，它在内容、写作手法和创造意图上和《百喻经》也有暗合之处，尤其在小说所体现的哲理上，同样具有很强的劝谕性。

许国江在谈《一串念珠》的创作时也表示：《一串念珠》的“创作源于一个民间传说……作者利用这个传说作素材，变换角度，以魔幻手法，从面切入，一串念珠是财物的象征，谁贪恋财物，谁就会心乱神迷，造成严重后果。断绝一切名缰利锁，才能避免灾祸，进入连鬼神也奈何不得的无我无物的超然境界”。可见，作者的这篇小说在题材、故事、写法、内涵等方面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民间文学有很好的继承和吸纳。

当然，《一串念珠》的写作并非一味的模仿《聊斋》或《百喻经》，而是有自己的创新和创造。最突出的是体现在写法上，它比《聊斋》和《百喻经》里的故事更具备现代小说这种文体意识；在文章布局和行文方式也与上两者不同，具有更绵密的结构和现代小说的文学特征。《聊斋》里面有很多精彩的篇章，但它的文体特征不是很强，其写作风格，尤其是叙事手法，更多的是笔记小说式的，没有能完全脱离史传文学、民间传说和话本、传奇乃至文言散文的窠臼，常常是这几种文体的拼凑体（由于我国几千年文学发展中一直没有突破散文化、诗化乃至史传化的叙事方式，现代意义上的小说一直发展不起来，如果不是近代西学东渐，小说恐怕依旧是边缘化的一种不伦不类的文体）。而与《百喻经》比较则更为明显。《百喻经》是从众多佛经中摘录的故事集，是以用于传播佛教、劝谕世人为目的而集纳起来的“百衲本”， 从文体问题上说，《百喻经》基本是故事段子或小品，故其意图明显，文体模糊，根本不具备《一串念珠》所体现的闪小说的文体特征。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这样评价《聊斋志异》：“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法传奇，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入人间；偶述琐闻，亦多简洁，故读者耳目，为之一新。”许国江的《一串念珠》在内容和写法上也具有同样的优点，短短几百字的小说，因故事传奇、富有民间文学色彩，行文简洁流畅的同时还带有一定跳跃性，以及启人深思的哲理等，能给人很强的阅读快感。而那些吸取历史散文、笔记、传奇、话本、戏曲、神话、寓言、小品、民间故事等传统文学的小说，尤其闪小说，不仅同样具备此优点，而且因现代文体鲜明，表现出更简洁有力，更新鲜多变，更容易感染读者的优势。
    但白璧依旧有微瑕。个人觉得“青云禅师知道是那串玛瑙念珠惹下的大祸，一时嗟叹不已”这一句完全可以删掉，因为它与下文“黑白两无常……行走间发现青云脖子上的那串念珠，立马将它取下。青云顿时觉悟”这个有重复之嫌，不够简洁；而且放在前面，“包袱”抖了有些早了，有损整个小说的情节的曲折性。此外，据个人对禅宗的了解，小说中有个地方让我困惑：一个能够且已经修炼到“超尘脱俗，达到了无我无物的境界”的高僧大德，何以不能看破世间诸相，超脱生死轮回；不仅会虚荣到为一串玛瑙念珠而心生牵挂，更别说贪生之愚念了。（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附原作：一串念珠/许国江

来鹤寺青云禅师，经过多年修炼，已成正果。


青云禅师寿限已到，阎罗王命黑白两无常，将他勾回地府。


两无常找遍了整个来鹤寺，也未见青云踪影。无奈，便回地府，向阎王禀报。阎王不信，命再去阳间。两无常再到来鹤寺，仍未见青云踪影。如是者三，均无功而返。阎王大怒，责其再去阳间，如不能将青云捉来，将严惩不贷。


原来，青云已非凡夫俗子，他早已超俗脱尘，达到了无我无物的境界，不用说黑白无常两个小鬼，即使阎王亲临，也奈何他不得。


这期间，国王外出巡视，途经来鹤寺。国王喜禅宗，召见了青云，见他禅语惊人，高深莫测，甚喜，便敇封他为国师，赏赐他一串用玛瑙制成的念珠，九九八十一颗，价值连城。因是国王赏赐，青云偶尔就将它挂在颈项上，打坐参禅。


再说那黑白两无常，虽受了阎王责备，但仍不能捉住青云，无法向阎王交差，只得在寺附近逡巡，待机行事。这天，他俩在来鹤寺，意外发现青云正在坐禅，大喜，立即用铁索将他套住,青云禅师知道是那串玛瑙念珠惹下的大祸，一时嗟叹不已。


黑白两无常押着青云回地府交差。行走间发现青云脖子上的那串念珠，立马将它取下。青云顿时觉悟，就在两无常商讨如何平分这九九八十一颗玛瑙念珠的瞬间，青云已沉浸于禅定之中，进入了无我无物的境界。待两无常回过神来，青云禅师已无影无踪。

陈华清

评得好。

钟炎

回复 2# 陈华清

谢谢陈老师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