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攻启示录 ——兼论闪小说写作宜忌

叶雨

读司马攻先生闪小说集《心有灵犀》让我耳目一新，感慨良多。
　　所谓“新”，并非书中展现的异域风情、异域人情、异域社情，而是流动与其中的华人游子的祖国情、故乡情、亲友请，以及他们奋斗自强、努力传播中国文化、积极融入当地社会和异域人民竭诚互助共创美好生活共建社会公序良俗方面的文化自觉精神，尤其是如何发挥闪小说文化功能、社会功能方面所进行的长期探索和创造，这是让我眼前一亮，心生感动的关键所在。
　　将这篇赏析文字叫作《司马攻启示录》，目的在于结合《心有灵犀》所反映的司马攻闪小说艺术成果说说我们应该从中汲取哪些有益的营养。囿于作者水平所限，难免言不及义，恭请各位师友教正。
　　《心有灵犀》所收140篇作品，题材广泛，五彩纷呈。反映了作者知识之广博、视角之全面，文字驾驭能力之娴熟，自不待言。不难看出作者的写作积累、沉淀、历练、准备功夫非一般人可比。也让我再次加深了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创作来源于生活”这些创作法则的进一步理解。现在有很多作者急于事功，写作态度浮躁，企图通过闭门造车，借助于自以为的“天分”和“灵感”一朝成名。结果，常常事与愿违。恐怕，这正是他们（当然首先有我）和司马攻先生之间存在如上差距所产生的必然结局。
　　当然，写作确实是需要天分的，没有文学天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文学家。但是，文学家之所以成为文学家绝不仅仅因为有“天才”。天才、洞悉生活、知识积累、文学功力、发奋写作的总和，才等于文学创作的成功。
　　构成《心有灵犀》五彩纷呈的作品，大体可以分为情感故事、现实故事和寓言故事三类。其中以情感故事比重最大。相思情、夫妻情、母子情、兄弟情、爱国情、思乡情、同情、纯情、至情、道是无情却有情……（见司马攻《我与闪小说》，下同。）俯拾皆是。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是鲁迅说的。司马攻先生能创作出如此色彩纷呈的情感小说，说明先生之为人之至情至性。只有满腔真爱的人，才能关注情感、理解情感、写作情感、赞美情感；只有满腔真爱的人才能写出如此丰富、各具特色、成功的令人感动、赞佩的情感佳作。所以，司马攻先生的成功实践再一次证明，只有具备真情、深味真情才能写出真情。没有真情实感的生变硬造，绝不会出好作品，更不要说写出好的情感作品。
　　回到正题上来。《心有灵犀》的成功究竟给我们带来了哪些闪小说写作启示呢？概括讲，约有以下六点——
　　一、雅而不俗
　　作者说：我的文学观：任何文类，无论是小说，散文、小品、诗歌，其内容都必须具有社会意义，从而达到社会効用。所以，先生“动笔之前先要立意，必须有明确的目的性。”这种观点，与我们大陆文学界提倡的主题健康是相通的，也是与我们祖国的文学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纵观《心有灵犀》一书，选材或着眼于家国社会、或着眼于人性世相、或取自于历史往事，或泼墨于自然万物，其落脚点都在于倡导真善美、鞭笞假恶丑。而绝没有一味的“吐糟”、“詈骂”和“排泄”文字，虽是白话文章，确是篇篇雅作。相比于某些作者热衷于攻讦、泄愤的偏激之作、搞笑逗乐单纯追求娱乐效果的“幽默”之作、毫无思想的灵异恐怖之作，甚至单纯追求感官刺激的性事摹写等光怪陆离的“作品”，高下立判。
　　虽然写作是作者的自由，但是，为了彰显写作事业的神圣与高尚，我还是更希望作家追求雅达而丢弃恶俗，恶趣，不要把自己的恶欲强加于读者。老老实实学习司马攻先生，努力地真诚地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具备文学社会功用的雅作，才是正途。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白居易兄弟的故事——白居易提倡“文章合为时而著”。认为文学作品要反映现实，关心时政，以发挥其警世，讽喻作用。其佳作《长恨歌》《琵琶行》《观刈麦》《新乐府》等许多作品至今仍为人们传唱吟咏；其弟白行俭虽然也是个文学青年却剑走偏锋，热衷于状写奢糜的自我体验，如今只留下一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亦被作为黄色作品而难登大雅之堂。
　　二、简而不单
　　闪小说文体限制每篇作品的篇幅必须限定在六百字以内，无疑要求作者在写作行文上尽量简化不必要，甚至关联不大的枝枝蔓蔓，以最集中最简化的情节塑造人物。蔡中锋先生说：闪小说写作愈简单愈好。许多初学者未解其意，在写作时仅仅把注意力放在简化作品细节、节省字数、合乎范式上。结果往往造成作品平白寡淡，无可观处。以我的理解，所谓简单旨在简化旁枝末节，而不是写作的浅白单薄，更不是情节谋篇的平铺直叙。所以，好的闪小说应该是简而不单，或者说是单而不薄的。
　　你看司马攻的《情深恨更深》是怎么写的——
　　明嘉靖年间，沿海一带倭寇肆虐，一些奸民也加入其组织。
　　 一天，倭寇又来镇里劫掠。几个妇女逃进紫云庵。
　　 十几个倭寇进入庵来。一尼姑手握念珠，闭眼诵经，倭寇大声叫骂：“臭尼姑，死在临头还在唱曲。快把财物献出来，还有几个女人都叫出来。”倭寇一边叫骂一边冲向后堂。
　　 尼姑双手一扬，十几颗念珠飞出，倭寇纷纷倒地。只有一倭寇安然无恙。
　　 这倭寇向尼姑一揖：“你我夫妻情深，你手下留情。我走了。”
　　 “慢，有一人要见你。”尼姑向后堂唤：“小莲，杀死你父母的奸贼在此。”
　　 倭寇拔腿便跑，尼姑掌中的一枚念珠一闪，倭寇右腿中珠倒了下来。
　　 一少女走上前去，将倭寇头颅砍下。
　　以寥寥272字；既写了夫妻情、家国恨，又写了报仇雪恨的全部过程。情节干净利落，人物真实丰满，整篇作品给人以酣畅淋漓、厚重凝练之感。读罢，能不令人回味感叹、击节喝彩？（见司马攻闪小说集《心有灵犀》。下同。）
　　三、直而不平
　　所谓“直”，就是立足于闪小说文体特质，在写作上开门见山、直奔主体。
　　闪小说写作一定要惜墨如金，不作无为铺垫，拒绝横生枝节，也不要直来直去，把作品写得如一根直线一般。
　　文似看山不喜平，闪小说尤其应该注意起承转合，曲折耐读。
　　司马攻先生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成功的范例。例如——
　　《小偷》
　　小偷闪进厨房，将手伸入米桶，一摸，桶中空空如也。
　　这时，睡房里传来一阵声音。
　　“娘，你身体不好，这碗稀饭你吃了吧！”
　　“娘不饿，孩子，你吃吧。娘知道，你还没吃晚饭！”
　　小偷暗忖：“都是苦命人。还是孝子、慈母呢！”
　　小偷离开小屋。过了一会又转回来。他背了一包米进入厨房，正要把米倒入米桶，一青年从房中走上前来，把小偷拖捉住。
　　“你来偷东西？你是贼，我把你送官去。”
　　“不，我是来送米的，刚才你们的话我听见了，我去偷一包米来送给你们。”
　　房间里传来了苍老的声音：“勇，你放了他。这位兄台，你把米拿回去。我死也不吃你偷来的米。”
　　小偷跪在地上，叩了个头：“谢大娘教诲，我从此不再偷人家的东西。”
　　小偷背着米袋，越墙进入一大户人家，要把米送还。两个汉子冲上前来，将小偷踢打一番之后，送往官里去。
　　《小偷》的情节，无非是一个小偷被人感化，良心发现以后却被人捉进官府这么一事件。但是司马攻却在短小的篇幅以内设置了三个波折又加一个反转。在赋予作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教化意义的基础上，又赋予作品以新的深刻的现实意义。作品由此而顿生烨烨光彩。
　　所以，简短的闪小说既要情节集中，又要一波三折才好看。于此，建议新入道的闪小说朋友每下笔之前，一定要反复构思，再三斟酌，努力找出最能表达立意的主干情节、最为恰切的下笔节点，然后再动笔。写完还要审读几遍。有曲折吗？有反转吗？有深度吗？读者认可吗？多反问自己几回。即使自己当时满意了，最好还要放下沉淀一番，说不定沉淀过程中你又会发现新的瑕疵或者生出更好的表现方法。
　　四、短而不浅
　　闪小说如果因为篇幅短小，就写得或直白或晦涩从而失去韵味缺乏品味，就是失败的。闪小说之所以被赋予“闪”的特质，是说闪小说应该像闪电那样虽然短暂却靓丽引人，使人印象深刻；像闪电那样普照苍穹大地，给世界以璀璨和光明；像闪电那样带来雷声滚滚，震撼四面八方。
　　成功的闪小说，应该建立在方寸之间显示其特有的力度，展示其独有的高度，发挥出其他小说样式无法比拟的速度、更加开放、开阔的宽度、更有思想内涵的深度。
　　所以，短而不浅，应该是闪小说文体的自身涵义也是闪小说发展的神圣使命。要进入这样的境界是需要作者智慧的，所以我们才说闪小说是一种智慧的文体。只有那些勇于将闪小说进行到底的人才甘愿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此不懈追求、不断创新，才能赋予每篇作品以新意，从而以智慧的自己引领读者获得智慧、获得教益，从而为社会做出闪小说作者应有的社会贡献。
　　于此，司马攻先生已经作出了多方面的长期的探索，且已取得不菲成绩。《心有灵犀》一书所收作品中，除了前引《情深恨更深》等以外，《风雪夜归人》《风炉伯》《同学之情》《宁死无亏》等等，都写得厚重深刻，正气凛然，都足以撼人心魄，催人奋发。毫无疑问，这些佳作的问世，对于推动闪小说今后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示范意义。
　　司马攻先生闪小说艺术的成就源自何处？是对欧亨利结尾的娴熟运用，还是广泛吸收消化现代西方多种优秀艺术成就的结果，抑或继承发扬中华优秀文化传统而使然？我以为，凡此种种与其皆有渊源。除此以外，其崇高的文学责任感、高尚的文品追求以及他孜孜不倦以求一成的坚定不移的创新探索精神才是其成功经验的核心与关键。
　　五．疏而不漏
　　疏可走马，密不容针。这是司马攻先生闪小说作品具有的另一个明显特征。纵观《心有灵犀》收录的所有作品，题材涉及历史、社会、家庭、中泰民俗、官场、黑道、战争、武打、饮食男女、甚至于宗教医药、艺术、自然等方方面面，个个故事却都写得圆满周延，无懈可击。这是非常难得的。能够臻此化境，除了需要作家具备丰厚的阅历和博闻强记的本领，更需要作家一以贯之的一丝不苟的为文态度和文学操守。这才是最可宝贵之处。
　　两年以前，我曾经在某作家网看到一篇小小说，描写一只壁虎因为主人装修房屋时尾巴被钉在板缝里几年没死，为什么呢？作者说，因为有另一只壁虎给它喂食。作者的意图在于借此歌颂动物间的忠贞爱情。这篇作品，不但被某名刊发表而且又被许多选刊转载——喝彩赞美之声几乎成了那个网络一个时期里最响亮的旋律。
　　其实，那篇作品很失败。因为他有很明显的硬伤——忘记了壁虎具备断尾求生的能力，以及壁虎寿命究竟有多长这些基本的生物学常识。
　　这件文坛小事，说明了什么？
　　所以，我们应该学习司马攻先生一丝不苟的写作精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千万不要强不知以为知，让别人从你作品的硬伤里发现你的无知与自负。最近，读了一些作者的闪小说作品，发现某些朋友不懂官场而写官场，不懂历史而写历史，瑕疵时见，漏洞豁然。深为之汗颜。小说，虽然是虚构的，但生活、科学、史实是没有办法虚构的。祈请同好者鉴。
　　六、适而不偏
　　司马攻先生在泰华文学界力倡闪小说以300字为限的标准，《心有灵犀》一书所收140篇作品果然多在290字左右。这个标准虽然只是我国大陆公认闪小说字限的1/2，但是，司马攻先生不但坚守了，而且做到了语言流畅，叙述从容，毫无局促滞碍的程度。《心有灵犀》一书附录《我与闪小说》中说：字限不是脚镣手铐。确实，这是为先生的写作实践证明了的。
　　对此，我觉得国内闪小说界大有反思的必要。目前，我们的部分闪小说作品在篇幅掌控上具有两种值得注意的倾向——第一，虽然没有突破600字限制却是愈写愈满；第二，个别朋友为了不突破字限，在语言方面或者压缩词汇，或者半文半白，以至于行文诘屈聱牙，生涩难懂，甚至不伦不类。在情节展开上，一味“留白”，跳跃过大；或者干脆写成了提纲式文章，出手的作品有骨无肉，干瘪枯燥。这是对“留白”（司马攻先生称之为“闪跳”）的曲解和背离。
　　我以为，这是削足适履、走偏入魔的表现，是写作功力不足、写作追求不高的表现。我们必须向司马攻先生学习，在字限门槛内形成一种写作自觉，努力在谋篇布局、练字行文上多下苦功——力争行文从容些、凝练些，再从容些、再凝练些！否则将无益于作者本人写作水平的提高，更无益于闪小说整体的水平提升。
　　一直有个想法，为了有利于闪小说水平整体的提升，应该引入这样的评比机制：同等质量比字数，字数少者胜；同样字数比质量，质量优者胜。不知有没有可行的道理？

注：司马攻，泰国著名华文作家，泰华文艺终身名誉会长。

钟炎

再赏。这是一篇很有指导性的书评。好好学习一下。

尚舟

欣赏

东瓜

受教了，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