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灵思妙运——读《和一个叫苏未默的人说话》
我与段国圣先生结识多年，一直关注着他的闪小说创作。他是闪小说实力派作家。他的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作品，以及在第一届、第二届中国闪小说大赛中荣获金奖与银奖，便是有力的证明。他的创作态度极其严谨，十分注重厚积薄发，追求质量而非数量，倘若没有精心琢磨，决不率尔下笔。因此，他的每一篇作品，均有让人眼睛一亮之处。这在其闪小说集《和一个叫苏未默的人说话》中有鲜明体现。
该书收录的一百多篇作品，是从他多年来创作的闪小说中精心遴选的，佳作荟萃，精彩纷呈，堪称其闪小说代表作。书中的作品题材广泛，构思精巧，语言生动，手法多样，含蓄蕴藉，意蕴丰赡。
作家往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人间万象，是其写作的富矿。段国圣先生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其作关注社会，贴近现实，题材广泛，内容丰富，真实再现了当代人真实存在与生存之道，折射出广阔社会生活的斑斓色彩。这些作品，或管窥让人五味杂陈的人生世态，如《别跟朋友过不去》、《死囚的姓名》、《君子兰》、《死法》、《特困户》；或扫描波谲云诡的官场仕相，如《死亡名额》、《今天领导骂我了》、《一日游》、《被误解的东西》、《我找丁县长》；或聚焦让人纠结不已的民生疾苦，如《钱二喜想坐牢》、《买根绳子上吊》、《数钱》；或反映两性间的迷离与魅惑，如《香味儿》、《爱我的余美丽》、《骨头痒》、《同心锁》、《土根土根我问你》；或表现人间的真情挚爱，如《1969年的一缕青烟》、《夜来香》；或演绎半真半幻的传奇故事，如《谋杀未遂》、《和一只蚊子签约》、《血貔貅》、《这病与职级有关》，……打开书本，便是打开世界。读《和一个叫苏未默的人说话》，让我们看到了世界的丰富芜杂悲欣交集。那一个个故事，或令人击节叫好，或由衷欣慰，或不胜唏嘘，或愤然拍案，或扼腕叹息。
清代的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强调“文似看山不喜平”、“文须错综见薏，曲折生姿”，段国圣先生深谙此理，其作十分讲究构思巧妙。虽然每文仅几百字，篇幅十分短小，然而，他却通过精心营构，杯水兴波，使故事情节摇曳生姿，引人入胜。
譬如《谋杀未遂》：
我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家酒店，我知道这里将要发生一起谋杀案，我跟踪那个家伙已经多日了，这一次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那家伙来了，他在一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其实那里的光线很暗，他在等那女的出现。他看了看表，给服务生一个手势，服务生立即送来两杯咖啡，那家伙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纸包，然后将一些白色粉末倒入另一只杯中。这时女的来了，她对男的莞尔一笑，坐定，而后他们开始窃窃私语，男的微笑着，不时用手指敲打玻璃桌面，女的温文尔雅慢悠悠地用不锈钢小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我试图落在那只杯沿上，阻止她喝，可女的却厌恶地用手指不断地驱赶我。女的终于端起了杯子，我不能再犹豫了，我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那一瞬间，我听到女的一声尖叫：该死的苍蝇！我死了，而她，却得救了。
这是他的一篇名作，寥寥三百字，写得风生水起，悬念重重。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推进，“我”是谁？结果会如何？成为挥之不去的疑云，让读者欲罢不能。最后，峰回路转，抖开谜底，令人拍案叫绝。
又如他的另一佳作《将不动》，写一目中无人的棋手杨文安，将他棋盘上的“将”钉死，意在表明没人能将其“将”。一日一男童来与其对弈，几个回合后，男童竟不告而别。翌日，男童复来，下着下着，杨文安大汗淋漓。如果小说只写到这里，平淡无奇矣！作者的高妙之处在于，波澜乍起，别开生面。只见那男童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铁钳，口称先生莫急，我来帮你把那钉子拔了。倘若行文至此，也可算不错之作了。但作者并不满足于此，继续翻新出奇。小说接着写杨文安对男童作揖：为何昨日不赢我？男童憨憨一笑，昨天忘带铁钳了。这个结尾，既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妙不可言。类似的灵思妙运之作所在多是，不胜枚举。
作家往往有自己的语言风格。段国圣先生也不例外。其小说语言具有独特风格。那口语化的娓娓叙述，形象生动，充满人间烟火味，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比如“美兰就说了一些细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玲儿被捉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穿，就裹了一条浴巾。”“乡长跟王树槐说：‘县里新来的书记就要来看你了，到时候不要像根木头似的不说话。’”“以三在这个小县城是一个很吃得开的人，他熟人多，路子广，走在路上有问好的，有握手的，有敬烟的，还有拉着去吃饭的。”此外，口语化的叙述不时杂揉浸渗幽默质素，令其作品妙趣横生。
《和一个叫苏未默的人说话》值得称道之处尚多，如表现手法的多样，含蓄蕴藉，深刻耐味等，读者只要打开书本，细细味之，自会领略其佳妙。
（刊2012年8月24日《如皋日报》、《清风苑》杂志2012年第11期、《当代闪小说》杂志2013年第6期。）
附：
将不动
文/段国圣
杨文安是个下棋的好手，这在方圆几百里无人不晓。杨文安自鸣得意，在棋室的门楣上挂一块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将不动。将不动就牛了，杨文安棋盘上的将是用钉子钉着的，意为没人能将到他的军！
一日，一男童跨进门来，要与杨文安对弈一盘，杨文安不屑：小毛孩到外面玩泥巴去，男童不依不饶，杨文安便在棋盘前坐下，几个回合下来，男童突然起身不告而别。杨文安背后骂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翌日，男孩又跨进门来，摆开架势要与杨文安再弈一局，杨文安满心不快：去去去……没料男孩已抓起炮摆了个炮二平五，杨文安看男孩倔强，便有心戏弄他一下，出了个卒五进一，下着下着，杨文安突然大汗淋漓，男童却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铁钳，口称先生莫急，我来帮你把那钉子拔了。
后来杨文安对男童作揖：为何昨日不赢我？男童憨憨一笑，昨天忘带铁钳了。
